ＣＡＮＧＳＡＮＧ 文学圣 论中国侉统手工业的工艺性犄征 廖劫 摘要高超的工艺水平是中国传统手工业的突出特点。在漫长的古代历吏中，中国的手工业产品一直是世界贸易 中的主要工业品，为中国赢得了很高的国际声望和大量的财富。然而，中国却并未因此率先走上工业化的道路。因为手工 业对工艺性的追求对手工业的发展起了正反两方面的作用，其利弊得失值得今人思索。 关键词传统手工业工艺性现代化 古代中国创造了辉煌的农耕文明，不论在物质还是精神层 技术的应用，因为有了钢铁的精炼，才有宋代生产工具和武器装 首 面都曾长期在世界上居于领先地位。在发达的传统农业的基础 备制造的发达。纺织业的Ｊ二艺在宋代的发展体现在很多方面，上产生的富有特色的传统手工业是这一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先是宋代全国各地都有代表性的产品，蜀地的锦、青齐一带的 “四大发明”及古代中国的大多数技术成就都产生于这个领域。 绢、毫州的纱、越地的罗等等。其次是刺绣和刻丝工艺达到了很 而华丽的丝绸、精美的瓷器这些传统手工业的产品也差不多成 高的水平，为后人赞叹不已。宋代另一高度发展的手工业门类是 了中华文明的代名词。 制瓷业，它的进步主要体现在烧装和制作技术上，烧装方面是定 宋元以后，中国传统社会的发展逐渐缓慢，并最终全面落后 窑通过采用“覆烧法”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制作技术上，则是 于西方。而与农业经济的停滞有所不同的是，尽管中国传统手工 “从各种器物造型、装饰图案花纹和釉色，斗艳争奇，百花齐放， 业迟迟没有导向工业化，却仍然在这一时期得到了不断的“发 形成了南北诸窑的独特风格和窑系，从而使我国的瓷器在适用 达到了水平极高的艺术境地”。此外，宋代漆器和金银器 展”，只是这一“发展”在中国历史的特殊背景下形成了自身的逻 的同时，辑和特点。其中非常突出的一点就是传统手工业对工艺性的不断 的制作也达到了很高的水平，甚至金银制作技术中产生的金银 追求和手工业产品的艺术化、奢侈品化，即中国传统手工业具有 细工由于过于精细和奢侈被朝廷多次下令诏禁。 明显的工艺性特征。事实上，前近代的手工业几乎都具有一定的 明清是中国传统孝十会陷入停滞的时期，但这一时期的手工 工艺性特征。只是中国传统手工业的工艺性经过长期的历史沉淀 业技术的发展却仍没有停步。纺织业方面，由于应用了很多纺织 似乎已经固化为一种本质，它蕴含了传统手工业的性质和命运。 工具，甚至出现了水转纺车这样的纺织机械，丝织品的花样越来 越多，有结花、提花、秋罗之类，绵织品也出现了云花、斜文、象眼 等花样。制瓷业的技术在明清时期则是达到了顶峰，明代的瓷器 传统手工业工艺性的表现 胎质更细，釉色纯粹，花绘精致，尤其是青花瓷的水平 从字面意义上来看，工艺指的是将原材料加工成产品的方 比起宋代，法和技术，所以工艺性是一种技巧性，它表现为高超的水平和精 最高。清代则推广了均匀上釉的吹釉法，发明了结合西洋绘画技 湛的技艺。如上文所言，前近代的手工业几乎都具有一定的工艺 术的洋彩法。总之，中国传统手工业的技术水平一直是世界一流 瓷器等手工艺品由 性特征，因为它本质上是对质量的追求。因此，中国传统手工业 的，在近代国际贸易开始之前，中国的丝绸、一直是世界贸易中最大宗的商品，也是最 的工艺水平是突出的、卓越的，而最重要的是两千年来这一特征 于其极高的工艺水平，主要的工、ｌ 制成品 是一贯的。 一、两汉是中国农业文明开始全面发展的时期。经过汉初半个 世纪的休养生息，农业生产技术和产量都有了很大提升，在此基 二、工艺性产生的原因 对产品质量的追求也是现代工业生产不能忽视的重要方 础上，传统手工业也得到了较大发展，其中最值得称道的是纺织 业和漆器的生产。纺织业在汉代的兴盛是尽人皆知的史实，因为 面。只是现代工业生产追求的是质量与效益的平衡，而中国传统 丝绸之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辟的，汉代的丝绸在古罗马价比黄 手工业则是不计成本的片面追求工艺性，在不断提升技巧的过 金，而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仅重４９克的素纱单衣更是那个时 程中甚至产生了产品的艺术品化，这种现象的出现是由三方面 代丝织技艺高超的实证。不过这只是管中窥豹，实际上汉代的纺 因素决定的。 织业发展得要更丰富、全面得多，官府有专门的“服官”，民间的 首先，传统手工业的性质决定了它不以追求利润为目的。传 纺织业更是普及，“所以到了后汉，凡赏赐臣下或令人民赎罪，均 统社会是自给自足的农业社会，手工业经济只是农业经济的一 用谷帛及缣布，赐缯布之数，多者至万匹以上；以缯赎罪的，也多 种补充。社会分工是社会生产力提高、社会进步的标志，但在传 至几十匹；这非极盛的纺织业决供应不了”。 统社会中，手工业与农业的分工是不彻底的。在很长的时间里， 汉代陶瓷还没有兴起，但在饮食器皿方面汉代有最富特色 手工业是作为农民的副业而存在的，它并不是一个完全独立的 的漆器，当时漆器的制造工艺已经比青铜器复杂得多，《盐铁论・ 生产部门，而是从属于农业，手工业的存在只是为人们基本的生 散不足》篇中就说“一杯槠用百人之力”。“乐浪王盱墓”出土的漆 产、生活需求服务。在商品经济不发达的传统社会中，手工业从 所以国家的赋税也从未考虑过从这个部门征收。 杯上有铭文云：“建武三十一年，广汉郡工官造，乘舆髹洎木侠缔 来不是主角，杯，二升二合，索工伯、髹工鱼、上工广、洎工合、造工隆、造护工 其二，传统手工业的服务对象决定了它必须追求技巧性。在 卒史凡、长匡、 、椽恂、令史郎主。”一个二升二合（约六寸长）的 中国传统社会中，以皇帝为代表的官僚专制政府统治着数量广 杯子就分成了五道工序、十个人才完成，足见当时工艺之细巧。 大的“编户齐民”，传统手工业服务的主要对象并不是广大的农业 由唐及朱，中国传统农业社会进入了巅峰时期，对应的是传 人口，因为商业和市场普遍不发达、“小民”的购买力低下，而“男 统手工业也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宋代手工业最发达的部门 耕女织”的生产结构中又包含了基本手工业品的生产，这诸多方 是染织、陶瓷、采冶、制茶等。采冶方面最广为人知的是“百炼钢” 面大大抑制了民间对手工业产品的需求。所以传统手工业的主要 。谗鼻‘２０１０・６ －２５９－ 掌艺本 ＣＡＮＧＳＡＮＧ 服务对象是作为统治者的“国家”、“官府”。尽管随着经济的不断 的出现实际上也是建立在手工业技术进步的基础之Ｉ二的。 发展，在宋代以后出现了城市的繁荣和市民阶层的兴起，大大扩 再看不利的一面。首先，官营手工业规模非常庞大，耗费大 展了对手工业产品的需求，刺激了手工业领域的商品生产，但在 量人力物力，虽然带来了技术进步．但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而 社会性质发生根本变化之前，传统手工业始终是服务于以皇帝为 且由于专供皇室和贵族消费，多数手工业产品不进入商品流通 代表的统治者阶层的。这个阶层对手工业生产者来说虽然市场 领域，所以实际上是造成了大量社会资源的浪费。据估计，在古 狭小，但购买力非常强，所以造成了生产重质不重量。而更为重要 代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宋代，宋神宗时期全国手工业者至少有 的是，传统社会是等级社会，大部分手工业者与他们的服务对象 ８０万户，约占当时全国人口的５％一７％，而这些人中大部分是纺 统治者之间不是通过商品货币关系，而是通过人身依附关系联系 织、采矿、造船等官营手工业的从业人员。所以尽管上面说官营 起来。从全社会的范围来说，传统手工业的主体一直是官营手工 手工业技术的提高带动了民营手工业，间接推动了商品经济发 业。从上古时代的“工商食官”开始，国家就企图把主要的手工业 展，可如果官营手工业没有束缚这么多劳动者，也许产品丁艺性 部门牢牢控制起来，因为国家生存的根本和富强之道都在于农 没那么高，但是否会带来更大的经济活力呢？是否会更有助于手 耕，所以普通的民众被不断地教育要务“本业”，而手１二业是低贱 工业的发展呢？ 的末业，只能由国家役使的“奴婢”或者是“匠户”来做。于是通过 其次，官营手工业的成功取决于一个王朝的实力强大，而当 这种分工，国家一方面能够保证有最大范围的赋税承担者，另一 这个王朝灭亡的时候，许多官营手ｘ－，３ｋ所取得的技术进步也就随 方面又可以用不计成本的方式确保自己对手工业产品的需求得 之进入了“坟墓”，尽管说官营手工业的技术会通过转化到民营手 到实现。在官营手工业的主要部门中，采矿、冶金、铸造（钱币和武 ｘ－，２ｋ中而保留一部分，但那只是很少一部分。花费了大量社会资 器）等是维持国家运转的必需品的生产，织造和陶瓷等则是奢侈 源得到的技术却失传，不能不说是这种发展模式的极大弊端。 品的生产，这二者都必须强调质量至上，提高技艺。 所以，传统手工业不计成本地追求工艺性，既对手＿ｌ二业通过 第三，传统手工业的生产方式决定了它可能达到很高的工 商品化走向独立发展有间接推动作用，又由于造成巨大浪费而 艺性。从秦汉至明清，中国传统手工业的生产大体上一直保持以 延缓了这一进程。中国传统社会迈向现代化的过程之所以那么 官营手工业为主、民营手工业为辅的格局，所以官营手工业的水 缓慢是由很多因素造成，片面追求工艺性是其中之一。但由于中 平代表了传统手工业的最高水平。尽管官营手工业强制劳动的 国传统社会的发展进程自宋代以后被多次游牧民族人主中原打 所以工艺性的消极程度并不好评估。如美国著名学者墨菲评 成分比较大，工匠的生产积极性不高。但官营手工业的组织是很 乱，严密的，分工也很细密，这为工艺性的提高创造了条件。以商品 论宋代的情况时就说：“所有这一切很像ｌ８世纪的欧洲：商业 经济相对比较发达的宋代为例，宋代的官府手工业多隶属于少 化、城市化、扩大的市场（包括海外市场）、增长的需求。因此，发 府、将作、军器三监，此外还有许多隶属于内廷和各部的手工业 明新机器和改进其他手段，就成了提高生产力的既关键又刺激 机关。这些机关从上到下有“作院”、“作坊”、“库”、“务”、“场”、 的措施……这些进展有可能导致中国发生一场真正的工业革命 “局”、“作”等各个层次。各个部门大体对应着不同层次的分工， 和它应有的一切深远影响吗？我们将永远无法知道这个问题的 比如制作金银器的文思院就分成镀金作、银泥作、犀作、牙作、销 答案，因为蒙古人的进犯把这一切都打断了，而以后各个朝代又 蒙古人不仅灭亡了宋朝， 金作、镂金作等４２作。如此细致的分工，本身既是工艺性提高的 不可能全面重复宋朝的模式。”事实上，结果，反过来又能进一步促进工艺性的提高。 还一口气灭亡了阿拉伯文明。接着自己也旋风般地消失了。这才 可见，传统手工业之所以具有工艺性特征首先是其从属于 为欧洲超越两大东方文明提供了机会，试想若阿拉伯帝国尚在， 传统农业社会的性质决定的，其次是由于中国传统社会一直是 东西方的贸易又怎会轮到威尼斯商人？没有了意大利的商业繁 文艺复兴又要等到何年何月？西欧文明骨子里的“资本主义 中央集权的官僚统治，官府能集中大量人力物力来实现手工业 荣，技术的提高。 精神”（如果有的话），恐怕永远也没机会发芽、长大。 明清两代，中华文明经过曲折反复得到一定程度复兴。然而 到了近代，中国自主的发展终于还是完全中断，此后的工业化就 三、追求工艺性的后果与得失 经过几千年的发展，中国传统手工业达到了很高的工艺水 只能借鉴外国经验。传统手工业的利弊得失也难以评析。并且，平，然而却始终没有推动近代工业化的出现，个中缘由值得人们 传统手工业与嫁接来的现代工业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断层，以至 些历经沧桑保留下来的高超的工艺技术永远停留在了手工业 思索。 成为现代工业难以复制的奢华艺术品。 先看有利的一面。首先，不断提高工艺性对传统国家是有很 的阶段，．一大好处的。工艺水平极高的丝绸、瓷器、漆器、金银制品等等的生 产，满足了统治者对奢侈品的需求。而这些奢侈品的大量出口则 参考文献：『１１童书业．中国手工业商业发展史［Ｍ】．北京：中华书局，２００５． 带来了大量的贸易顺差，赚取了外国的珍奇和金银，既进一步满 【２】李剑农．中国古代经济史稿［Ｍ】．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 足了统治者的欲望，也为国家积累了大量财富。这方面的例子在 ２００６． 宋代是最明显的，“嘉定十二年，臣僚言：以金银博买，泄之远夷为 【３】漆侠．中国经济通史。宋代经济卷（下）【Ｍ】．北京：经济日报 可惜，乃命有司止以绢帛、锦绮、瓷、漆之属博易”。第二，官营手工 出版社．１９９９． 业的技术提高往往带动了民间手工业的技术相应地提高，对整个 ｆ４１（元）脱脱等．宋史・食货志（下）［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７． 社会的技术进步起了促进作用。随之带来的后果就是普通市场 ｆ５１邓广铭，漆侠．宋史专题课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８． 上的手工业品质量提高，这大大丰富了人们的物质生活，有利于 『６１（美）罗兹・墨菲．亚洲史（第四版）ＩＭＩ＿海口：海南出版社， 商品经济的发展。民间手工业生产的奢侈品主要是提供给有钱 ２００４． 的人，但毕竟是进入了商品市场，所以能够成为一部分技艺高超 的手工业者致富的手段。尽管也会有一些家庭手工业者为了垄 廖劫 苏州科技学院历史系硕士研究生 断技术，往往保守秘密，不使外人知道，造成技术失传。但从长的 （责编盂 阴Ｊ 时段和大的范围来看，技术的提高、商品经济的发展带来的是民 营手工业的发展，宋代城市经济的繁荣，明清时期资本主义萌芽 ・－２６０－ 谗鼻・２０１０・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