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讲:
这一讲聊聊以精神分析心理学为基础的精神分析美学,主要代表人物有弗洛依德、荣格。弗洛依德是精神分析心理学的建立者,全部理论的基础是个体无意识,荣格提出了集体无意识学说。
弗洛依德以前,哲学和心理学一直认为,人的一切行为都是受意识支配的,虽然莱布尼茨、赫巴特、费希纳、哈特曼等人也提出过无意识观念的假说,但并没有得到证实。弗洛依德以自己的医疗和精神分析的实践为依据,确认存在着一个无意识的心理领域,第一次建立了系统的无意识学说。
认为人的心理内容主要是无意识,无意识是指人的原始冲动和各种本能,其中又特别是性本能,即力比多,它是人的一切行为,包括文化、艺术、科学、历史创造的根本动力,而意识只不过是由无意识衍生的,处在心理的表层。所以弗洛依德的心理学又被称为“深层心理学”。
早期:无意识的学说 后期:人格结构学说
无意识有两种:前意识(潜伏的,能变成意识),潜意识(被压抑的,不能变成意识)。意识有如看守员,具有防守和检查作用,只允许前意识进入意识,而拒绝、压抑潜意识。只有潜意识才是真正的无意识。
晚期提出人格概念,对早期无意识学说有所修正,更突出和强调了无意识。
人格:本我、自我、超我。
本我(快乐原则)
原始本能的储存处,主要由性本能等原始冲动组成,是各种本能的动力之源,能量和活力最大,完全是无意识的,非理性的。实行快乐原则,逃避痛苦,追求快乐。快乐原则是生命的第一原则,也是生命唯一的价值准则。
自我(现实原则)
协调本能要求与现实社会要求之间不平衡的机能。相当于意识。实行的是现实原则,即调节、压制本能活动,使之不违背眼前现实社会的要求,以免产生痛苦和不愉快。它只是暂缓实行快乐原则,并不废弃快乐原则,最终仍指向快乐。
超我(内部道德机构)
通过父母的惩奖权威,自幼树立起来的良心、道德律令和自我理想,而这些实际上都是经过父母的阐释,强加给自我作为仿效榜样的道德原则。它既阻止本我行使快乐原则,也阻止自我行使现实原则,良心、道德律令对本能的命令是“不准”,自我理想则把本能的能量全部转移到对至善至美事物的追求上。
弗洛依德的人格结构学说是非理性主义的。在他看来,本我是非理性的,是一切心理活动和社会行为的根源,构成人格的基础。自我和超我不过是本我的变形。
自我包含某些理性因素,但大部分也是非理性的,它的防御机制完全是非理性的。
超我和本我一样也是非理性的,超我比自我更像本我,超我通过遗传从本我中形成,它不仅仅是内隐的父母之声,而且也是古代道德经验之音。
因此,人的整个人格除了自我含有理性因素之外,都是非理性的。 弗洛依德的理想是理性主义的,他期望世界由理性主义统治,把无意识置于理性的控制之下。但他认为,非理性的势力过分强大,这个理想是难以实现的。他的思想深处有着浓厚的悲观主义。
弗洛依德在历史上第一次给予“无意识”的存在以一定的心理科学的根据,比较充分地向人们展示了“无意识”的心理领域,这扩大了心理的范围,自此人们不再把心理只看成意识,此外还存在一个无意识的王国,这个“无意识王国”的发现和确立,是弗洛依德伟大的历史功绩。但是,弗洛依德没有解决无意识的本质,意识与无意识的关系等问题,他把人类的心理归结为无意识,尤其是性本能,并由此来解说人的全部心理和行为,陷入了“泛性论”和“反理性主义”。
弗洛伊德提出了原欲升华说,认为艺术的本质是原欲(性本能)的升华。 性本能是一种原始的冲动,具有很大的能量和活力,这种能量只会转换形式但不会消灭,它要求得到满足,寻求快乐,但往往受到现实社会的压抑而不得满足。因此,总是千方百计寻找一种替代的对象,达到替代性的满足,这就是所谓“力比多转换”。如果找到的替代的对象是文化领域中较高的目标,如文艺、科学、哲学探求、慈善卫生等,这种“力比多转移”就称之为“升华”。 他说,升华是指:
“把原本的‘性目的’转变为一种与性目的有心理关系的‘非性目的’的能力”。
这种升华同时也就是一种幻想。弗洛依德十分重视幻想在艺术和审美活动中的意义。
原欲升华说的基本思想是,艺术作品是艺术家在原欲支配下所制造的幻想。现实生活充满缺陷,不能满足性本能的需要,充满了痛苦,于是艺术家创造艺术在幻想中来加以弥补,因此,艺术就是原欲的补偿。
艺术家是白日梦者,艺术创作就是做白日梦。艺术之所以给人愉快,就是因为它能在幻想中为原欲提供一种替代性的满足。
弗洛依德美学的突出特点之一,就是对艺术作品的形象进行所谓精神分析。比如他认为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直接)、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间接)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玛卓夫兄弟》(变形)都表现了“杀父”的主题,而杀父的动机又都是为了争夺女人,因此,它们所表现的都是所谓“俄狄浦斯情结”。
弗洛依德认为,人人都有一种俄狄浦斯情绪,它是以性本能为核心的无意识较明显的体现。俄狄浦斯情结产生于人的前生殖期的生殖器阶段。这时男性儿童恋爱自己的母亲,嫉妒和仇视自己的父亲,把父亲视为情敌。这种复杂的精神状态,颇类似希腊神话中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的故事,所以他称之为俄狄浦斯情结。由于杀父娶母的意识不为社会所容许,因此它是压抑在心理深层的无意识,是一种来自原始社会乱伦禁忌的原始压抑。
弗洛依德的要害在于“泛性论”,把人类的一切行为都归源于性本能,看作性的表现,这样人的意识就不是决定于社会存在,而是决定于原始的生物本能——性,这当然是历史唯心主义的。 弗洛依德的贡献:
揭示和肯定了“无意识”的存在,从根本上改变了人们之前把心理只看作意识的片面性,为全面认识人的心理历程,把握人自身提供了前提,开创了对无意识的研究。同时,由于人类以往的认识主要是建立在心理即
意识这一基础上的,它也有力地促进了对人类全部传播思想文化的反思。弗洛依德之所以影响到各门学科,原因正在于此,“无意识”的出现对美学和艺术极为重要。艺术的创造和欣赏也包含大量无意识现象。但亚里士多德以来的传统美学对此一直忽视,虽然也有一些哲学家和美学家(如德国浪漫派)重视无意识在艺术和审美中的作用,但却缺乏科学的依据。 弗洛依德改变了这种情况。他对美学的贡献主要有三:
一,促进了对艺术和审美领域中无意识现象的研究,开辟了新的研究领域;
二,引发了对情欲、性与文艺和审美的关系问题的研究;
三,有关梦和幻想的研究,直接推动了有关形象思维问题的研究。应当指出,弗洛依德是一个严肃的学者,研究无意识并不是要鼓吹“性解放”,而是要把无意识置于理性的控制之下。但弗洛依德的“泛性论”的确是错误的。
把无意识的内容仅仅归结为病理的、生物学的性本能,把这种性本能夸大为一切心理现象的本质,并进而夸大为人类一切行为的本质和基础,歪曲了心理的本质和人的本质。人的全部心理历程包括意识和无意识,这是正确的,但心理的实质是意识而不是无意识。人有性本能,但人的性行为是有社会性的,人的本质不是生物性的抽象,而是全部社会关系的总和。无意识是存在的,但人的无意识不同于动物的无意识,人的无意识是在人的社会实践中历史地形成的,其本质是社会性的,弗洛依德的根本错误就在于他歪曲了无意识的本质。
接下来是瑞士心理学家荣格的美学思想,荣格在哲学上推崇印度佛教哲学和中国道家哲学,竭力主张灵魂是实体,反对物质与精神对立。
荣格独创的概念是集体无意识,荣格认为弗洛依德讲的无意识主要指的是受压抑、被遗忘的性本能或俄狄浦斯情结等心理内容,具有个人的和后天的特性,这只是个人无意识,还只停留在无意识的表层,没能揭示出无意识的深层。因此,提出了集体无意识的概念,认为只有集体无意识才是无意识的深层结构。
集体无意识植根于人作为生物体的本性(人性),得自进化和遗传,容纳着人类自原始社会以来的全部精神财富(经验、情感、思想、记忆),本质上就是人类的集体经验在心理深层的积淀。既处于心理深层,又独立于个人,凌驾在个人之上,它既不为个人所知,又为人类所共有,它像“无声的命令”决定、支配着人的行为,使人们都以与自己祖先同样的方式把握世界和作出反应。
荣格的集体无意识是神秘的、反理性的。
立论依据主要是考古学、人类学和神话学,指出在各民族的古代神话、部落传说和原始艺术中都有一些反复出现的共同的原始意象,这些原始意象和图案显然都出自原始人的幻想和想象,不可能来自现实世界的经验。它们显露了人类共同的深层无意识的内容和心理结构,实际上就是集体无意识,或者说是集体无意识的原型。
荣格一般称集体无意识的内容为原型,时常也称作原始意象。 原型不只有一种,各种原型的总和构成集体无意识。原型又比原始意象更根本、更抽象,相当于柏拉图哲学中的理念或形式。他强调,原型绝不是外部经验的产物,而是一种先天的心理要素或模式,但又不同于“天赋观念”,只是一种潜能。
在他看来,人天生地便具有许多心理模式或原型,正是这些原型预先规定了人的行为。
原型只有通过象征才能表现出自己。 象征即原型的外显或表达:
神话、童话,一切艺术,本质上都是集体无意识原型的象征。 象征不像弗洛依德所说只是性本能的伪装,而是某种超越了纯粹性行为的东西。因此,反对弗洛依德用俄狄浦斯情结解释艺术作品。认为象征是原型的表现,象征能把人引导到文化价值和精神价值中去,正是象征才使人超出自然状态进入文明,它是推动文化进步和社会发展的有力手段。人类的历史就是不断地寻找更好的象征,即能够充分地在意识中实现其原型的象征。在他那里,人类的全部创造性活动实质上都是原型的象征。
基于此,荣格指出,艺术是集体无意识原型的象征:
艺术既不是现实生活的反映,也不是艺术家个人经验和思想感情的表现;
艺术本质上是某种超越时空,超越个人,象征和代表着人类共同需要和历史命运的神圣而永恒的东西。
艺术是伟大人性的表现。
这是荣格从非理性主义出发对艺术和审美同题的一种解决。它的确反传统,具有独创性,其中包含了某些合理因素。
接下来聊聊荣格对于艺术作品、创作、艺术家的观点。
荣格认为,艺术作品是超个人的、自律的,因而具有无穷的意义和永恒的价值。
艺术作品有如一种有生命的存在物,有“自身的法则”和“自身的创造性目的”,艺术作品表现的不是个人,而是集体无意识的原型。
充分肯定了艺术的价值和意义。象征不是寓言,而是表现或暗示,在艺术意象背后隐藏的原型人们尚未看清,它所暗示的意义超越了我们今天的理解力。我们不可能完全把握作品的意义和价值,但它却根深蒂固地隐藏在作品里。而随着时代精神的更迭,随着我们的意识发展到一个更高的水平,我们以一种新的眼光去看它,就能不断揭示出作品的意义和价值。
艺术创作根源于无意识,艺术家是作品的工具。 把艺术作品和创作方式分为2类:心理和幻觉的。
心理的艺术作品是艺术家按照自己的自觉意图或自由意志创造出来的,在整个创作过程中,艺术家是作品的主宰,行动完全自由,意图和才能与创作的过程密不可分。
幻觉的艺术作品是艺术家在完全被一种异己的冲动所支配的状态下创造出来的,这时作品是艺术家的主宰,自己的自我表白,内在天性的自我昭示。艺术家与创作过程并不保持一致,听凭异己冲动的摆布,感到作品大于自己,掉进异己意志的魔圈之中。
这两类艺术作品和创作方式虽然不同,都根源于集体无意识,都是被无意识的创作冲动所操纵的。表面上自觉的、目标明确的创作方式,也只不过是诗人的主观幻想。
艺术的创作过程就是集体无意识外在化显现的过程,原型象征的过程,在诗人表面意志自由的背后,隐藏着集体无意识的命令。
集体无意识在艺术家的心中孕育出艺术作品,形成一种独立于意识之外的“自主情结”,使得创作过程成为一种有生命的东西。
“自主情结”即孕育在艺术家心中的作品,一种自然力。 艺术家成为作品的工具和俘虏。
完全排除了艺术家的思想意识和艺术实践在艺术创作中的作用,把艺术创作完全看成是一种非理性的活动。真正的艺术家不是艺术家本人,而是凌驾在艺术家之上的有目的有意识的集体无意识,艺术家不过是集体无意识的代言人,这和柏拉图的“代神立言”说实质上是一样的,都是典型的唯心主义先验论。
荣格不赞成弗洛依德从艺术家的个人经历来推论和解释艺术作品,认为艺术家具有双重人格,应当严格区分作为个人的艺术家和作为艺术家的个人。
作为日常生活中的个人,艺术家可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个人意志和个人目的,这一切与普通人没有两样,也与他的艺术作品毫不相干。
作为艺术家,是更高意义上的人,“集体的人”,一个负荷造就人类无意识精神生活的人。为了承担这一艰难的使命,他必须牺牲个人的幸福,为创作激情的神圣天赋付出巨大的代价。
在艺术家身上常有两种力量在斗争,一方面是普通人对幸福、满足和安定生活的渴望,另一方面是残酷无情甚至践踏一切个人欲望的激情。由于创作激情几乎耗尽艺术家的生命,艺术家在个人生活方面往往低能,而为了维持生命,他们又不得不形成各种不良品行——残忍、自私、虚荣、不可克服的自我中心主义,以至肆无忌惮地冒犯道德准则和法规,犯下各种罪恶。
认为艺术家的非理性的创造活动,是艺术家超越丑恶现实,超越自我,返回集体无意识的一种所谓“神秘参与”或“神秘共享”的状态,每当社会生活明显地具有片面性和某种虚伪倾向时,集体无意识的原型就会被“本能地”激发,出现在艺术家的幻觉中,把个体提升到整个人类存在的高度,使他视个人的祸福无关紧要,进而创作出象征原型的艺术作品,为人类指点方向,恢复这一时代的心理平衡,“从集体精神中召唤出治疗和拯救的力量”,以这种方式“迎合了他生活在其中的社会的精神需要”伟大的艺术作品就像是梦,诗人从属于作品,他不解释作品,而把解释留给别人,留给未来。
这种“神秘参与”与“神秘共享”也就是艺术创作和艺术效用的奥秘。 荣格认为,人的心理结构虽然在意识的深层次上是普遍一致的,但仍能分出不同的心理类型,其中有2种最基本的典型心态:内倾和外倾。
外倾是一种客观的心态,外倾型的人更多注意的是客观的对象,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有兴趣;
内倾是一种主观的心态,内倾型的人孤傲、内向,更多专注于自己的内心体验。
内倾和外倾表现在审美活动中,就成为抽象与移情两种审美态度。 最早把“抽象”作为一种与移情相反的审美态度提出来的是德国艺术史家沃林格。荣格指出,按照移情说,审美欣赏是自我的对象化,或者说是对象化了的自我欣赏。那么,任何不能被人用来移情的形式就是丑的,而这并不符合艺术史的实际。
无论移情还是抽象,实际上都是“一种无意识的投射活动”,移情相当于外倾,抽象相当于内倾。从荣格把移情和抽象两种审美态度都归结为
无意识投射来看,在他那里,美的创造只发生在无意识领域,因此,美也只能是无意识的产物。
荣格的美学比弗洛依德美学有了新的进展。不是言必谈性,而是试图站在人类整体生存发展的高度上,用集体无意识来解释艺术和审美现象,因此,他所研究的问题和提出的观点,更具有社会性,更丰富,更重要,也更富有启发性。但总体上说,是反理性主义、唯心主义的。
荣格的反理性主义美学包含了对现代西方社会发展的关切和对西方传统文化的反思。他认为,在20世纪,人类的“象征”已变得十分贫乏和片面,这是片面发展科技、忽视人的生存和精神发展所造成的,应当以艺术的象征来拯救现代社会。他认为,西方传统的主客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是对世界的一种片面的认识,需要按照东方人的思维方式加以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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