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珉模式在美国的实践及启迪 张睿 （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北京１０００３２） １９７６年，尤努斯教授在孟加拉的乔布拉村将２７ 美元借给４２名贫困妇女，她们用这些钱买了藤条编 制竹凳出售，不仅偿还了借款，还有剩余的钱补贴 了家用。这个实验，成为格莱珉（即孟加拉语“乡 村”）小额信贷模式的开端。尤努斯教授此后创立 了为穷人服务的银行——格莱珉银行，截至２０１６年 底，格莱珉银行的借款人达到８９０万名，其中８５９万 名是贫困妇女。格莱珉模式的核心技术——无抵押、 无担保的小额贷款，分期偿还，以小组模式和每周 中心会议来控制风险，搭建客户创业支持网络，建 立透明、信赖、相互监督的交易机制，在全球的许 多国家被效仿。尤努斯教授深信，只要有穷人的地 方，格莱珉小额信贷的模式就可以复制，世界上最 贫穷的国家之一——孟加拉国和最富强的国家美国同 样可以用小额信贷技术实现减少贫困的效果。２００７ 年，格莱珉银行完成了“第二代格莱珉模式”①的全 面变革之后，决定在美国复制它的小额信贷模式。 一、格莱珉美国的实践 格莱珉美国（Ｇｒａｍｅｅｎ Ａｍｅｒｉｃａ，以下简称 “ＧＡ”）是享有美国“国内收入法案”第５０１（ｃ）３条款 ②法律地位的公益性组织，目前已经扩展到美国的１１ 个城市，建立了１８个分支机构。截至２０１５年末，格 莱珉美国累计发放贷款３．８１亿美元，帮助６４２９０名妇 女客户创业，平均贷款额度２５００美元，还款率达到 ９９％。 （一）组织架构及资金来源 ＧＡ采用小组一中心一分行一总部的组织架构， 借款人必须组成５人小组并承诺参加每周的会议， ２—６个小组成立一个中心，１０个中心设立一个分 行，总部设在纽约。由总部集中管理资金，各个分 行的收入上缴，放贷资金由总部划拨给分行，利息 是年化２％。ＧＡ的资金来源包括利息收入、捐赠款 和商业银行的长期批发贷款。 （二）目标客户与贷款产品 ＧＡ将目标客户锁定为少数族裔的贫困妇女，她 们的特征是缺乏创业所需的资金来源，无法得到银 行服务并建立自己的信用记录，没有机会学习金融 知识。ＧＡ设计了独特的解决方案，为这些希望通过 创业改善自身状况、增加家庭收人的群体提供服务。 ＧＡ的贷款产品一般无抵押，不要求信用分；期 限在６个月或ｌ２个月；利率是递减本金的１５％，无其 他费用；首笔贷款最大金额为１５００美元。 （三）ＧＡ模式与服务 为了使贫困的妇女能够有资源开创自己的事业， ＧＡ的贷款发放步骤如下：（１）需要贷款的妇女找到 ４个同伴组成小组并参加为期一周的培训，学习贷 款、储蓄、信用积累方面的基础知识。学习结束时 每个人开立自己的储蓄账户。（２）每位组员可以得 到第一笔贷款１５００美元。（３）要求每个人参加周 会，在周会上还款、培训，建立人脉关系。 ＧＡ小组模式的原则是：（１）借款人自己组成小 组。（２）小组成员都住在附近。（３）小组成员互相 认识。目前，ＧＡ是运用小组贷款模式达到区域性减 贫目标的唯一微型放贷机构，这种小组模式完全依 赖于社交性质的担保替代和借款人参与还款的过 程。实践证明，坚持让借款人自己创建小组的模式 是成功的。 为了帮助会员创业，格莱珉所提供的服务包括： １．储蓄账户：格莱珉与花旗银行等金融机构达成 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格莱珉的会员可以在合作银行 开设免费的储蓄账户，目的是培养会员形成储蓄的 习惯，积累自己的资本。对于绝大多数会员来说， 这是她们第一次与传统的金融机构打交道。每位会 员在得到第一笔贷款之前都必须接受金融知识方面 的教育，开设银行账户是其中部分教育内容，格莱 珉要求每位会员一周存款２美元。 《金融发展研究》第３期【８３】 ２．建立信用记录：格莱珉将会员偿还贷款的情况 创业资源，经过几轮贷款，贫困妇女们的生意会有 向征信机构报告，以此来协助会员建立自己的信用 很大起色，格莱珉的客户保留率比较高。 记录。有了信用记录以后，会员可以利用其他的外 以后，会员平均会得到６７０信用分。 小额贷款给格莱珉的客户带来经济状况的改善， 年苏珊娜从墨西哥来到纽约的皇后区，在一家美发 部资源，如租房、借贷等，当第一笔贷款偿还完成 并且深刻地改变了她们生活的各个方面。例如，１９９６ ３．金融教育：每位新会员在得到贷款之前必须接 店租了一个位置开始创业，几年后，她决定自己开 受为期５天的金融教育，内容包括利率、储蓄、信 一家美发店。开始她用信用卡支付购买设备的钱， 贷，这对于她们理解格莱珉所提供的产品及其他相 刷卡的利息是３０％，在她的美发店开张几个月以后，关事项是非常关键的。 ４．建立人际网络关系：在低收入社区创建人际网 络关系是格莱珉小组贷款模式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贫困妇女在小组会议中分享她们的困境、挑战与经 验，寻求建议。 ５．谁当主管（领导力机制）：ＧＡ的模式中设计 了一套选举小组和中心主管并给她们赋权的机制， 每个小组选举一名组长，每个中心需选举出主任、 行政秘书、财务主管各一名。这样的机制具有激励 作用。 二、ＧＡ的成功原因与挑战 格莱珉银行的模式被复制到美国并成功帮助了贫 困妇女群体，其独特之处在于： （一）找准目标客户，运用小组贷款模式 在美国的信贷市场上有许多经济发展类组织和机 构。这些机构或者组织的借款人与ＧＡ的客户相比， 收入高，财务能力强，有借贷的历史，且一般会要 求借款人提供抵押物，贷款的额度比较大，笔均规 模在６０００－－２５０００美元之间。对于许多微型金融机构 来说，服务于低收入群体是个巨大的挑战——收入 低、几乎没接受过金融教育，这样的借款人风险太 大。ＧＡ的客户贫困率比纽约的平均贫困率高２０％， 但ＧＡ的“密切接触、小组贷款”模式能够准确定位 于极端低收入的群体，在这个层次的市场中，发展 类的微型金融机构做不了，民间的高利贷又让借款 人负担过重，只有ＧＡ提供了及时、适当的金融服 务，填补了微型贷款的市场空白。 （二）激发客户的企业家潜能，为客户搭建创业 支持体系 格莱珉模式的理念是：穷人需要的不仅是贷款， 还需要资源——资金、人际网络、金融知识等。ＧＡ 致力于创造互相信任、透明的文化环境，建立社区 并与社区保持长久的关系，从而达到商业可持续。 会员们通过长时间的密切接触来搭建人际网络和关 系。ＧＡ的小组模式、每周会议给格莱珉的会员带来 【８４】《金融发展研究》第３期 房主告诉她因为一些市政规定的原因，她必须搬 离，重新找地方。恰巧此时，一位朋友向她介绍了 格莱珉美国的贷款模式，她觉得利率可负担，每周 还款也可行，她申请了第一笔贷款用于重新租了美 发店的房子，并运用后续贷款陆续增添了美甲、修 脚的设备，雇用了四名工作人员，还开发了自己的 网站。苏珊娜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发生了变化，她经 济上独立了，更加自信，结束了充满暴力的婚姻， 重新嫁给一个与她志同道合的丈夫。 苏珊娜从格莱珉美国获得贷款额度的增加是与她 的生意稳步提升、生活方式日益稳定同步的，现在 她已经是第九轮贷款了，全部贷款达到３４０００美元， ＧＡ帮助她拥有了自己的生意并且积累了资产。 （三）寻求战略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的支持是ＧＡ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为 了帮助会员积累资本，ＧＡ与花旗银行等开展合作， 使得会员可以在合作银行开设免费并且没有最低额 度限制的银行账户。在运营和市场营销等方面，摩 根士丹利、监测咨询等机构为其提供策略建议；普 华永道会计师事务所执行年度审核；达维、年利达 等律师事务所无偿提供法律合规服务；ＧＡ还与哥伦 比亚大学商学院、杜克大学、圣约翰大学建立了合 作关系，为学生提供实习机会。 在技术方面，ＧＡ与“就近付”（一种支付连接 系统）以及７．１１连锁店合作，会员可以在７．１１连锁 店内使用“就近付”系统偿还贷款，然后带着支付 凭证参加每周的小组会议。随着会员们的生意越做 越大，格莱珉的合作伙伴们将在服务和能力建设方 面起到更大的作用，远远超出会员们起初对微贷和 建立财务能力的需要。 ＧＡ在美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但仍然面临 一系列挑战：最大挑战是资金来源，有了充足的放 贷资金才能迅速扩大服务的覆盖面。为了拓宽资金 来源，ＧＡ尝试创新融资方式，如表外债务等；在董 事会建立筹款机制，积极寻找能够提供资源的新董 事会成员。另外，如何留住合格的工作人员也是巨 发创业、自雇，解决就业等问题，具有启迪和借鉴 大的挑战。ＧＡ在内部培训项目和网上培训方面持续 的意义。 投入，为中心经理和分行主管提供各类课程，并且 注： 设计了从信贷员到业务主管的职业发展路径，员工 ①第二代格莱珉银行模式是相对于第一代格莱珉模 的保有率较高。 式即经典格莱珉模式而言，所谓“经典格莱珉模式”的 三、结论与借鉴 核心内容包括：小组放贷、固定额度、一年期每周分期 格莱珉小额信贷模式是以金融手段达到减贫目标 偿还、小组基金账户储蓄，等。格莱珉银行于２ｏ０ｏ＿－ 的有效方式。它将目标对准穷人，尤其是贫困妇 ２００５年进行了针对经典模式的变革，将小组放贷改为个 女，用信贷手段激发穷人的企业家潜能，通过鼓励 人贷款，推出基本贷款（其中包括灵活贷款，即为借款 和支持穷人自我雇佣、创业改善经济状况，达到与 人重新安排分期还款的额度、期限）、住房贷款、高等 贫困抗争的社会目标。探究ＧＡ案例给我们的启示有 教育贷款、微小企业贷款和乞丐贷款项目。形成了更灵 两点：第一，具有公益性质的小额信贷机构必须具 活、更方便、更适合客户需求的新的金融产品。 有明确的法律地位才能够发展起来。ＧＡ的案例表 ②５０１（Ｃ）（３）：Ｕｎｉｔｅｄ Ｓｔａｔｅｓ Ｉｎｔｅｒｎａｌ Ｒｅｖｅｎｕｅ Ｃｏｄｅ 明，有明确的法律地位可以接收捐赠资金并享有税 中的条款，它规定了２９种非营利性机构可以豁免联邦 收减免，找准目标客户并掌握小额信贷技术，公益 所得税，许多州参考这一条款豁免州税（具体的情况比 性的小额信贷组织才可以实现商业可持续。我国公 较复杂：这类机构可以调整它所接收的收入（赠款、服 益性小额信贷组织的发展状况并不乐观，主要原因 务收入等），与支出（比如工资）的比例，使得它在州 是规制这类组织的法律、政策缺位，各类发放小额 和地方税的征收中享受优惠税率Ｏ—ｌ２％不等，而一般 信贷的机构或组织没有明确的法律地位，无法获得 营利性企业的税率是ｌ５—３９％）。这类组织设立的目的 包括捐赠在内的资金来源，也无法享受税收优惠、 是服务社会，包括慈善机构、宗教组织（教会）、教育 减免等扶持政策，处于艰难生存的状态中。第二， 类的组织、科学研究组织（比如美国昆虫协会）、业余 体育运动组织（少年足球协会）以及涉及公共安全、保 ＧＡ模式有效解决了普惠金融服务深度的难题。ＧＡ 护动物等等。 放款的平均额度只有２５００美元，并且能够控制风 这类组织可以接收个人、企业、联盟（基金会）的 险，机构可持续发展。反观我国，发放小额贷款的 捐款，给这类机构捐款的个人或企业可以在应纳税收入 各类机构能够做单笔贷款额度５万元的寥寥无几，金 中扣减已经捐款的数额。 融服务难以真正触及贫困群体。究其原因，主要是 ＧＡ属于法案中规定的慈善类机构，这类机构由Ｉｎ． 无法控制风险和不愿意“艰难地”与穷人打交道。 ｔｅｍａｌ Ｒｅｖｅｎｕｅ Ｓｅｒｖｉｃｅ依据Ｃｏｄｅ审批。对于许多慈善类 应学习和借鉴ＧＡ模式进行风险管理，更重要的是关 型的组织来说，获得５０１（Ｃ）（３）机构的地位很重要， 注格莱珉模式中对穷人需求的深刻理解以及不畏艰 如果失去这个地位，没有捐助它就难以为继。 辛、长期努力帮助穷人改善经济状况的普惠情怀。 （责任编辑耿欣；校对ＧＸ） 这对我国在城镇化过程中加强金融服务的深度、激 《金融发展研究》第３期【８５】